雨水顺着窗棂滑落，在窗台上溅开细碎的水花。
寒意随着夜风深入骨髓，却让沈昭宁的头脑异常清醒。
“小姐！
您才刚醒，可不能吹风啊！”
青黛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带着浓浓的担忧，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织锦披风，想要为她披上。
沈昭宁没有回头，只是微微抬手，制止了青黛的动作。
这具身体确实虚弱，高热退去后的乏力感依旧存在，西肢百骸都透着一种绵软。
但比起凌迟那剥皮削肉、求死不能的痛苦，这点不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她能感觉到青黛的担忧是真切的。
这个傻丫头，前世到死都在护着她。
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流划过冰冷的心田，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所覆盖。
现在，还不是心软的时候。
“无妨。”
沈昭宁的声音平静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，“躺久了，透透气反而舒服些。”
她需要这寒冷，需要这疼痛来提醒自己——她还活着，不是在地狱，而是在复仇的开始。
她的目光掠过窗外熟悉的庭院。
雨幕中，假山、回廊、亭台的轮廓依稀可见，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镇国公府，一草一木皆是她曾以为的归宿与荣耀。
可如今再看，只觉得这朱门绣户、亭台楼阁之下，隐藏着无数噬人的陷阱与冰冷的算计。
“我生病的这些日子，除了夫人和二妹妹，还有谁来过？”
沈昭宁状似无意地问道，视线依旧落在窗外。
青黛见劝不动她，只好将披风放在一旁，仔细回想道：“老夫人派身边的宋嬷嬷来看过一次，送了些补品。
几位交好的小姐也递了帖子问候，不过夫人都以您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了。
哦，还有……舅老爷家的大表哥也派人来问过，送了些药材。”
舅家……大表哥……沈昭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。
她的母亲，前任镇国公夫人，出身清流文官之家，在她年幼时便病逝了。
外祖家与手握兵权的镇国公府向来不算亲近，但母亲去世后，舅舅一家对她还算照拂。
只是前世，她被王氏和沈婉柔蒙蔽，总觉得舅家清高，瞧不起武将门第，渐渐疏远了。
后来沈家蒙难，舅舅在朝堂上竭力为她父亲争辩，却遭太子一党构陷，被贬黜出京，终是无力回天。
这一世，这些真正关心她的人，她绝不能再次连累，更要牢牢抓住。
而王氏……果然己经开始不动声色地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了。
婉拒探视，看似为她着想，实则是怕有人在她病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，或者，怕她接触到能帮助她的人。
“嗯，知道了。”
沈昭宁淡淡应了一声，听不出情绪。
她缓缓关上了窗户，将风雨隔绝在外，室内重新被温暖的烛光和安神香的气息笼罩。
“青黛，”她转过身，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，那双眸子幽深得让人心惊，“我昏睡时，可有人动过我妆奁里的东西？
或者，屋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？”
青黛一愣，仔细想了想，摇摇头：“没有啊小姐。
您的东西都是奴婢亲自打理，从未假手他人。
您昏睡时，除了煎药送水，奴婢也几乎寸步不离……”她说着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就是……就是前儿夜里，奴婢去小厨房看药的功夫，好像听到窗外有脚步声，很轻，奴婢当时以为是巡夜的婆子，没太在意……”脚步声？
沈昭宁眼神一凛。
前世她病愈后，曾在枕下发现一枚不属于她的、刻着北狄图腾的玉佩！
当时她只当是哪个丫鬟不小心混进来的异物，随手扔了。
现在想来，那根本就是王氏和沈婉柔埋下的第一颗雷！
一枚通敌的“铁证”！
若非她当时病得糊涂，未曾声张，只怕那时就己经酿成大祸！
好毒辣的心思！
竟然这么早就开始布局！
看来，她这“病”，也未必只是落水受寒那么简单。
“从今日起，”沈昭宁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我这屋里，除了你，未经我的允许，任何人不得进入。
我的一应饮食、药物、衣物，皆由你亲自经手，若有他人插手，必须立刻告知我。
可能做到？”
青黛被小姐眼中从未有过的锐利和冷凝震慑，心头一紧，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，郑重应道：“是！
小姐！
奴婢一定办好！
绝不让任何人钻空子！”
她虽不知具体缘由，但小姐醒来后，整个人都不同了。
那眼神，那气势，让她感到陌生，却又莫名地让她觉得安心和可靠。
小姐说什么，她便做什么。
沈昭宁看着青黛坚定的模样，微微颔首。
目前，青黛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。
“我饿了，去小厨房看看，有没有清淡的粥品。”
她需要支开青黛，独自梳理思绪。
“是，奴婢这就去！”
青黛连忙应下，快步退了出去，细心地为她掩好房门。
室内彻底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
沈昭宁走到书案前，铺开一张宣纸，却没有立刻研磨。
她需要冷静，需要将前世的记忆，一点点梳理清晰。
距离沈家满门抄斩，还有整整三年。
这三年里，会发生很多事。
朝堂之上：太子萧景睿与肃王萧景珩的夺嫡之争将日趋白热化。
北狄会持续犯边，并在两年后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入侵。
朝中会接连爆出几桩贪墨、舞弊大案，牵连甚广。
镇国公府内：王氏会逐步架空她这个嫡女的权利，将中馈之权牢牢握在手中。
沈婉柔会凭借“温婉善良”、“才华出众”的名声，在京中贵女圈声名鹊起，甚至博得太子青眼。
而她自己，会在一次次的“意外”和“误会”中，名声受损，逐渐被孤立。
还有那些关键的人物……忠于父亲、却被王氏设计调离的沈家旧部。
那位表面闲散、实则深不可测的肃王萧景珩。
以及，那个最终拿出“确凿”通敌信函，给她致命一击的……她从未怀疑过的身边人。
无数信息在脑中翻腾、碰撞。
她知道未来的走向，知道谁是敌人，谁是朋友，知道哪些事件是关键节点。
这是她最大的优势。
但优势若利用不当，便是催命符。
她必须步步为营，不能有丝毫差错。
她提起笔，蘸饱了墨，却悬在纸上，久久未落。
最终，她写下了一个名字——赵临。
这是她记忆中，第一个必须尽快找到并握在手中的人。
赵临的母亲是曾伺候过她生母的嬷嬷，后来被打发到了庄子上。
赵临本人极具经商天赋，却因出身而郁郁不得志。
前世，他曾在她落魄时暗中相助，后来却因卷入一桩莫名的官司，惨死狱中。
这一世，她要让他提前成为自己的臂助，成为她在暗处积累财富和力量的起点。
写完这个名字，她将纸凑近烛火。
火焰瞬间吞噬了墨迹，化作一缕青烟，消散在空气中。
她走到窗边，再次推开窗户。
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，乌云散开，露出一弯清冷的弦月，月光如水银泻地，照亮了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。
她抬起手，看着月光下自己纤细而干净的手指。
这双手，前世曾执笔赋诗，曾抚琴作画，也曾……在刑场上，被一寸寸折断。
从今往后，这双手，将执棋布局，搅动风云，也将……染尽仇敌之血。
沈昭宁望着那轮冷月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，一字一句，清晰而冰冷地立下誓言：“皇天在上，厚土为证。
我沈昭宁以此残魂起誓，此生，绝不心慈，绝不手软！
所有负我、叛我、害我之人，我必亲手将其拖入地狱，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“若违此誓，神魂俱灭，永堕无间！”
月光映在她眼底，是一片淬了寒冰的决绝。
夜色正浓，而她的复仇之路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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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昭宁没有回头，只是微微抬手，制止了青黛的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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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傻丫头，前世到死都在护着她。
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流划过冰冷的心田，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所覆盖。
现在，还不是心软的时候。
“无妨。”
沈昭宁的声音平静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，“躺久了，透透气反而舒服些。”
她需要这寒冷，需要这疼痛来提醒自己——她还活着，不是在地狱，而是在复仇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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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如今再看，只觉得这朱门绣户、亭台楼阁之下，隐藏着无数噬人的陷阱与冰冷的算计。
“我生病的这些日子，除了夫人和二妹妹，还有谁来过？”
沈昭宁状似无意地问道，视线依旧落在窗外。
青黛见劝不动她，只好将披风放在一旁，仔细回想道：“老夫人派身边的宋嬷嬷来看过一次，送了些补品。
几位交好的小姐也递了帖子问候，不过夫人都以您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了。
哦，还有……舅老爷家的大表哥也派人来问过，送了些药材。”
舅家……大表哥……沈昭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。
她的母亲，前任镇国公夫人，出身清流文官之家，在她年幼时便病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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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前世，她被王氏和沈婉柔蒙蔽，总觉得舅家清高，瞧不起武将门第，渐渐疏远了。
后来沈家蒙难，舅舅在朝堂上竭力为她父亲争辩，却遭太子一党构陷，被贬黜出京，终是无力回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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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那些关键的人物……忠于父亲、却被王氏设计调离的沈家旧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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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及，那个最终拿出“确凿”通敌信函，给她致命一击的……她从未怀疑过的身边人。
无数信息在脑中翻腾、碰撞。
她知道未来的走向，知道谁是敌人，谁是朋友，知道哪些事件是关键节点。
这是她最大的优势。
但优势若利用不当，便是催命符。
她必须步步为营，不能有丝毫差错。
她提起笔，蘸饱了墨，却悬在纸上，久久未落。
最终，她写下了一个名字——赵临。
这是她记忆中，第一个必须尽快找到并握在手中的人。
赵临的母亲是曾伺候过她生母的嬷嬷，后来被打发到了庄子上。
赵临本人极具经商天赋，却因出身而郁郁不得志。
前世，他曾在她落魄时暗中相助，后来却因卷入一桩莫名的官司，惨死狱中。
这一世，她要让他提前成为自己的臂助，成为她在暗处积累财富和力量的起点。
写完这个名字，她将纸凑近烛火。
火焰瞬间吞噬了墨迹，化作一缕青烟，消散在空气中。
她走到窗边，再次推开窗户。
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，乌云散开，露出一弯清冷的弦月，月光如水银泻地，照亮了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。
她抬起手，看着月光下自己纤细而干净的手指。
这双手，前世曾执笔赋诗，曾抚琴作画，也曾……在刑场上，被一寸寸折断。
从今往后，这双手，将执棋布局，搅动风云，也将……染尽仇敌之血。
沈昭宁望着那轮冷月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，一字一句，清晰而冰冷地立下誓言：“皇天在上，厚土为证。
我沈昭宁以此残魂起誓，此生，绝不心慈，绝不手软！
所有负我、叛我、害我之人，我必亲手将其拖入地狱，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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