焚妖

南宋嘉定三年，临安城的雪下得格外早。

沈清辞裹紧素色棉袍，站在三元楼的二楼雅间，看着楼下骑马而过的枢密使李嵩，指尖在袖中悄然攥紧了那枚泛着冷光的青铜虎符。

三年前的除夕夜，她还是镇国将军沈庭渊的掌上明珠，绣楼里挂满了即将成婚的大红绸缎。

可一夜之间，“通敌叛国” 的罪名从天而降，禁军踏破将军府朱漆大门时，父亲将这枚虎符塞进她手中，嘶哑着嘱咐 “活下去”。

火光冲天中，她躲在枯井里，听着母亲与兄长的惨叫渐渐平息，漫天飞雪落进井中，融成刺骨的寒意。

沈清辞化名 “阿辞”，在三元楼当起了弹唱的歌女。

这楼里往来皆是达官显贵，她日日抱着琵琶，唱着靡靡之音，眼底却藏着淬了毒的锋芒。

李嵩是父亲当年最信任的副将，正是他递上的 “密信”，让沈家满门抄斩。

她无数次在深夜里磨亮那把父亲留下的短剑，剑刃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，像极了将军府那天的血色。

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。

时任御史中丞的苏文彦偶然来到三元楼，听她弹了一曲《广陵散》。

曲终人散时，他忽然问：“姑娘这曲中，藏着血海深仇吧？”

沈清辞心头一震，指尖的琴弦断了一根，尖锐的断口划破指尖，血珠滴在琵琶上，像极了当年溅在她衣角的血。

苏文彦成了雅间的常客。

他从不追问她的过往，只在她弹错曲调时，温声指点；在她被纨绔子弟刁难时，不动声色地解围。

沈清辞渐渐发现，这个温润如玉的御史，竟也在暗中调查李嵩 —— 三年前，苏文彦的父亲因弹劾李嵩贪赃枉法，被诬陷下狱，病死狱中。

同仇敌忾让两人越走越近。

苏文彦利用御史身份，搜集李嵩贪赃枉法、构陷忠良的证据；沈清辞则凭借在三元楼的便利，打探李嵩的行踪与软肋。

她曾在一个深夜，潜入李嵩府中，却在书房外听到他与心腹密谋，要在半月后的祭天大典上，趁机谋反。

祭天大典那日，沈清辞扮成宫女装，混入禁军之中。

苏文彦己提前将证据呈给皇帝，只待李嵩露出反迹，便下令擒捕。

可当李嵩拔出佩剑，指向皇帝时，沈清辞却看见苏文彦挡在了李嵩身前 —— 原来他早己被李嵩收买，所谓的 “调查”，不过是为了摸清皇帝的防备。

“阿辞，别怪我，” 苏文彦回头看她，眼底满是复杂，“我只想为父亲报仇，李嵩答应我，事成之后为我父亲平反。”

沈清辞只觉得心口像被利剑刺穿，她想起那些深夜里的温声细语，想起两人共同描绘的复仇蓝图，原来全是一场骗局。

李嵩趁机挥剑向皇帝砍去，沈清辞来不及多想，扑上去挡在皇帝身前，剑尖穿透了她的胸膛。

禁军蜂拥而上，擒住了李嵩与苏文彦。

沈清辞躺在皇帝脚下，看着漫天飞雪飘落，像极了将军府那年的雪。

她从怀中摸出那枚青铜虎符，虎符上的纹路被鲜血浸染，模糊了 “沈” 字。

“陛下，” 她气若游丝，“沈家…… 从未通敌……”皇帝接过虎符，叹息着点头。

可沈清辞己经听不到了，她的视线渐渐模糊，最后映入眼帘的，是苏文彦被押走时，那双满是悔恨的眼睛。

雪越下越大，覆盖了宫门前的血迹，也覆盖了一段未了的仇恨与一场错付的深情。

青灯剑影终成空，只留一声叹息，消散在临安城的风雪中。

终不悔。